“来者何人?”
“大元武皇帝之子,元长安。”
“为何而来?”
“望先生教我匡扶天下之道!”
“你的道不在这里,下山去吧。”
老者重重地关上了院门,屋檐上的雪被震落,大片大片的积雪扑通落地,有的已经结成了冰块,散成了碎屑砸到了跪在地上的少年,但他依然不为所惧,眼神坚定。
高山峭壁中,唯有松柏长青,雪花漫天,少年长跪于此已有一天一夜,来此之前早就已经是面容饥瘦,单薄的身躯可能会被风卷飞,凌乱的长发挡住了眼睛,白衣身上满是积雪和泥土,屹立成为了驻立在雪山中的一座雪雕。
“我不会放弃的!”元长安仰天吼叫,“望先生教我匡扶天下之道!”
无人回应。
寒风刺骨,如冷面的霜刀,元长安也不畏惧,他跪在院门前再次叩首,头深入雪中磕中了石头,顿时头破血流,血与雪混浊在一起,染红了一片雪地。
元长安泪水化开了脸上的雪,他从天京城中逃走,无数人因为他而丧命,翻过千山万水,终于走到了这里。“我还不能死,如果在这里死了,为什么还要懦弱地逃走?”元长安再也没有力气磕下去了,他头埋入了雪中再也无法抬起,脑袋像是灌了铅,沉重无比,意识不断地模糊。
“我是大元武皇帝之子,元长安。”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,依然在喃喃不停的重复,“望先生教我匡扶天下之道。”
模糊中元长安感觉有人在轻轻触摸他的头发,他睁开眼睛,触及到了她的眼神。
“夏兰……”
“睡吧,你已经尽力了。”她轻柔的摸着元长安的头,如小时候一样,如果他睡不着这个女人会在床边一直陪着他,入睡前都会一直轻轻摸啊摸,直到他沉睡,再轻轻地轻吻他的脸颊悄悄离去。
“我很难过,很想睡。”元长安流下眼泪,“我不想死,如果在这里睡着,我就不能再醒来。”
宫里的喊杀声再次袭来,满城尽是黑甲带刀的军队,冲天的火光在燃烧这座古城,一场大雨倾盆这座城市在做最后奄奄一息的抵抗。
元长安捂住自己的嘴躲在暗道内,这是一面空墙,有一个小洞可以看到暗道外眼前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,他如此软弱,无能为力,黑甲的人不断砸毁能看到的一切,马上就要砸开这面墙。
“其实殿下是个宅心仁厚的人,如果能当上皇上一定是个好皇帝。”夏兰的额头和元长安的额头碰在一起,她是元长安的贴身女官,眼中含泪水,嘴唇动了动,良久,才发出声音,“殿下你等下记得一定要跑,知道了吗?”
“你……要做什么?”元长安紧紧拉住夏兰的衣服,他有种强烈不安的预感只要一放手就会失去永远失去她了。
“这个暗道藏不下两个人,我去引开他们,殿下系天下于一身,皇室正统的最后希望,你一定要逃出去。”夏兰垂眼看着地下,“奴婢的命不值钱,若能换得殿下性命,奴愿为殿下赴死!”
“我不许!”元长安使劲把夏兰抱在怀里,手在颤抖,“你不能离开我,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啊……”
“殿下记得我是怎么入宫的吗?”夏兰缓缓地抬起头,她看着他,牵强地嘴角露出一个笑容,好让自己哭地没有那么难看,“那年瘟疫闹饥荒,我从外地逃难来天京城,可天京城粮库也无米可赈灾,我家里人都死光了,把粮食给了我才让我来天京城的,我在城里无依无靠,马上就要饿死了,可来了天京城想看看皇城是什么样子,但皇城不让难民聚集,如果有难民靠近皇城御林天军发现后可以就地格杀难民。我还是去了皇城,那围墙有五丈高虽然看不到皇城里面但已经心满意足了,我知道无论怎样都是一死,就靠在皇城的红墙边等死。”
元长安拼命的摇头,眼睛里一片空茫,他已经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得夏兰陪伴了他很久很久……
“然后就遇到殿下了,殿下不嫌弃我当时又丑又脏,身上还有可能会瘟疫,我记得非常清楚,一辈子都不会忘记,是殿下抱住了我,拼命的喊太医。”夏兰贴着元长安的胸膛,“那是第一次有人先抱住了我,我爱上了皇子,虽然以奴卑贱的身份,不配殿下说爱。”
夏兰猛地推开元长安,从密道中跳了出去,安心似的叹息,“其实女人也不被需要保护一辈子,但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,但这一次,由我保护你了……”
元长安跪倒在地,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的话,双手拼命按住自己的嘴巴,他已经泣不成声,却又不敢哭出来,他想痛快一场,他想杀了这里所有人,但他做不到,元承武让他逃走,自己留在了未央宫对敌,夏兰说的没错,如果他站出来了,他一定会死,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,只因为他是皇子!他要背负所有人的希望,他不能在这里死去。
“有人!”所有龙狮卫军围了上来,凶恶的看着夏兰。
“不就是一个宫女吗?看你大惊小怪的。”有些龙狮卫军大笑,“看衣服上的花纹好像还是个女官级别的,长得很俏丽啊!应该侍奉在皇帝身边的!”
“嘿嘿,老子今天也要尝尝皇帝的女人,这京城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?听说那小腰扭的更水一样。”
“禽兽不如的东西!”夏兰忽然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把匕首向最近的龙狮卫军砍去,“你们这群人弑君之人终将不得好死!”
“小娘们还挺烈。”龙狮卫军都是战场上杀过百人以上的精锐部队,直属隶王的护卫队,随手一挥就夺去了夏兰的匕首,一巴掌将夏兰扇倒在地,其他龙狮卫军扑了上去按住了手脚开始上下齐手,衣帛被撕裂的声音在屋内格外清晰得刺耳,龙狮卫军满是野兽一样的目光。
“我要杀了你们!杀了你们!”夏兰无论怎么顽强依然是个女孩,最终只有嚎啕大哭,她用脚去踢立刻有人把她的腿也按住了,她只能痛苦的咒骂这些军人。
所有人都围了夏兰身上,一点一点把衬裙撩起,让修长的双腿暴露在所有人眼中。元长安已经不忍再看,只有这时他乘机推开了另一扇暗道的门,这扇门只能极窄只能进一个人,元长安牙齿在颤抖,几乎要咬到舌头,也许夏兰早就知道这条路只能走一个人吗?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进入这扇门了,那意味着他要放弃夏兰让这群野兽折磨。
但他又能做得了什么呢?
“妈的!她咬住我耳朵了!”军士气急之下拔出长剑,一剑刺穿了夏兰的心脏。“臭**!”
夏兰轻轻一声冷笑,她即使是死也要抗争,永不瞑目。
被咬掉耳朵的龙狮卫军忽然一回头,似乎感到到一双仇恨的眼睛让他背后发冷,但身后空无一人。
“靠!人杀多了,兴致都没了,走吧走吧,感觉有鬼一样。”龙狮卫军在一阵戏谑中离开了这座小殿去搜刮下一座宫殿。
“我答应过你……要保护你的……”元长安喃喃的说,“等我回来,当我君临这个世界,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!”
这些记忆忽远忽近,他感觉到全身都是刺骨的寒冷,恍惚之中似有人在推他的头。
“你要死了。”
“如果在这里死去,为什么又要逃走?” 元长安在心里问自己,从心底不甘屈服的力量让他雪中猛然惊醒,他抬头仰望,那是一个小女孩撑着一把橘红色的油纸伞,扎着双马尾的小辫,身上是红色的棉袄裤袜,肌肤雪白如玉,漆黑色的眼睛带着好奇和惊讶一眨一眨的看着元长安,小女孩精致的小眉毛微微颦了起来。
“饿了吗?我这里有油饼。”小女孩把袖子里藏着的油饼分了出来塞在了元长安手里,“我偷偷拿出来的,爷爷不让我和外面的客人见面,你快吃吧,等会被爷爷发现我就要遭殃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元长安用力地咀嚼着,嘴唇冷地已经发紫,他已经有三天未曾吃喝,他即使再跪下去也撑不过今晚,一张油饼也撑不过明天,但他想活下去,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,大口的吃着也许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餐,他合着带着泥水的雪一起将油饼吞完。
“你从很远的地方来?是为了什么?”小女孩蹲在了元长安面前为他撑着伞挡雪,静静的等着他将饼吃完。
“我是元武皇帝之子,我的叔叔元隶篡位,他抢走了我父皇皇位,要杀了我以免我夺回皇位。”元长安用他已经僵硬的喉咙说着,“我想要的是复仇,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,我要一件一件的夺回来。”
“什么是你的东西?”
“我的天下。”
“你也许马上就会死了,你还想当皇帝吗?”
“我会活下去,活到这个乱世让我登上舞台,我会带着我的千军万马,重返故土,君临天下!”元长安的声音里透着冷硬的威严。
“哪你愿意把你的天下分给我吗?”小女孩浅浅一笑。
“为什么?”元长安看着女孩黑色的眼睛,深邃的如同星河璀丽那般美的令人窒息。
“因为我刚才救了你啊,你是不是要拿你最宝贵的东西跟我换?”女孩狡诈的勾起了嘴角。
“一张油饼就要换整个天下么……”元长安微微咧开了嘴,“若我能的话……”
狂风再起,那扇院门被大力的推开,咯吱咯吱被风吹得乱响,老者站在门内,一套风衣裹着金丝镶边的白袍,纹有麒麟腾云而舞,这是元未央时期位列三公才能穿的品级的官服。
“爷爷……”小女孩慌张地站起来,退到一旁,捂住了小脸,装作看不到自己。
“来者何人?”老人再次大喝。
“大元武皇帝之子!元长安!”他依然长拜跪地。
“为何而来?”
“望先生教我匡扶天下之道!”
“若你的天下之道是将天下百姓奉你为王权为你复仇,那我这里没有你的道。”
“什么才算是天下之道,”元长安长拜,“求先生解惑!”
“天下之道犹张弓者也,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补之。故:天之道,损有余而益不足。人之道,损不足而奉有余。孰能有余而又以奉于天者?”
“求先生收我为徒!侍奉先生左右。”
“侍奉我又如何。”
“求先生传我天道运筹,匡扶天下正道!”
“为什么要传你?”
“为了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。”
“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,如何能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?”
元长安怔住了,他无话可说,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了,不再是皇子高高在上,他现在只是一个流亡之人,前路未卜,命运多歧,他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,如同他没有能力救下那个皇城中的女孩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老者挥动长袖,吹起一阵寒风,雪花飘扬,他要再次关上院门。
元长安面如死灰,泪水结成了冰,他膝盖埋在雪里,他心底还有那么一丝热气,他伸出了手,他要爬起来!他仿佛是对着世界在咆哮,在怒吼,山中寒风呼啸也压不过他的声音。
“我定还天下一个太平的治世!”元长安如同野兽一般咆哮,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。
老者微微一愣神,眼前的元长安与某个人的影子重合,在他心中掀起一场风暴,这句话牵动了很多久远的记忆。
“你果然和他很像。”
“谁?”元长安征征地问。
“你的爷爷,元未央。”老者转身走进屋内,“跟我来吧,也许他的魂真的能不死。”
女孩轻轻拍着元长安的头,“你如愿了。”
元长安只能对以眼神,脚跪在地上已被冻僵无法站立,他早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。
“原来……是……这样……么。”元长安沉重的眼皮终于落下,他全身倒在地上,埋在雪里,一只手却对着天空紧紧握住,那是他对自己做出的誓言。
元朝二十六年,元隶一把火烧掉了未央宫,对天下宣称,未承武与为长安贪图宫殿王座最后被烧死在宫中,次日未隶登基,诸侯王纷纷送上新皇供奉,永祖皇帝颁布他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敕令:“夺嫡法”来声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,抹去了一切有关元武皇帝的书籍历史,只有草草一个结局:“大元二十六年,元武帝驾崩,焚于未央宫,火烧皇宫三日不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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